蚂蚁往事:重估“快捷支付”

2022-09-06 13:45 何伊凡

年度最具冲击力的IPO故事,即将上演,主角是蚂蚁集团。要看清这头估值约2000亿美元超级独角兽的全貌,需要跳到万米高空,但这又容易错过它成长中最具辐射力的部分。今天我们选取一个切片,讲它十年前推出的“快捷支付”是如何深远地影响了整个中国互联网进程。


快捷支付诞生的2010年,被称为中国移动互联网元年。回顾21世纪第一个十年,会发现下一个十年中惊心动魄的变革,都在这一年里埋下了草蛇灰线。“这一年1月13日,国务院总理温家宝主持召开国务院常务会议,决定加快推进电信网、广播电视网和互联网三网融合 ,SoLoMo”,即社会化、本地化、移动化成为主流。


这一年风起云涌,快捷支付,作为阿里的内部创新,似乎并没有给科技史刻下重重的痕迹。但跳到2020年回看,它的意义不仅在互联网金融领域,而是推倒了移动互联网与实体世界的一堵墙。支付之战是过去十年来互联网从PC向移动迁徙中最激烈、最持久的一场王者之战,所波及范围,从上游技术,到下游入口,席卷了整个互联网世界与传统产业,而支付之战起点就是快捷支付诞生。


彼时也还在成长的支付宝,面对的对手是看来难以逾越的成规,以及极端的焦虑。


支付宝的第一次“开放”


在支付宝发展史上,这个片段总是被给予大特写。


2010年1月22日,一千多名支付宝员工赶到杭州人民大会堂参加公司年会,却没想到会场不仅没有奖品,没有舞台装饰、背景音乐、甚至连灯光也没有。只是黑暗中,放了一段又一段用户的指责批评,均来自客户部门的电话录音。


录音里全都是对支付宝支付失败的抱怨、无奈、愤怒。客户满意中心的代表现场告诉大家,支付宝体验如何糟糕,用户又是如何承受着折磨,商务团队代表也现场告诉大家,合作伙伴如何对支付宝怀有高期望,同时又是如何失望。


作为这场“批斗会”高潮部分,是马云登台。“烂,太烂,烂到极点。”他说,支付宝的员工很努力,但用户体验依然非常差,这一点他容忍不了。“今天我认为是支付宝开始正视自己问题的时候。”


所有支付宝员工都蒙了,原本准备的“高管秀”节目临时改成了15个高管轮流反省,“就像15个犯错的孩子”在认错。


如果仅仅截取这个瞬间,会令人觉得批评来的突兀而猛烈,可当把镜头拉的更远,就不难发现其实在年会之前,支付宝上下都弥漫着焦虑。


这一焦虑并非来自数据层面,截止2009年年底,支付宝用户总数超过2.7亿,到2009年12月8日,日交易额创了新高,达到12亿。这些数字放在2020年缺乏冲击力,但在2008年夏天,支付宝一天交易额刚到2个亿,这也意味着不到十八个月的时间,日交易额就翻了将近6倍。


如果我们将时间回调,会找到焦虑的源头,那是支付宝的第一次“开放”,即在2007年逐步脱离淘宝的母体。这一个揪心决定, 阿里集团学术委员会主席、湖畔大学教育长曾鸣回忆,当时淘宝跟支付宝打的不可开交,他加入阿里工作的头半年,大部分时间都在协调矛盾:到底是淘宝该支持支付宝向外扩张,还是支付宝应该先服务好淘宝的各种需求。


从2007 年 9 月 28 号到 30 号,阿里在宁波召开了一次封闭的集团战略会,曾鸣将此会称为“最重要的一次战略会”。去宁波是因为马云提出要在海边开会,结果秘书定错了房间,把大家塞进了一个五星级酒店的总统套房,不要说海,连地气都够不着。参会者就关在一个密闭房间里吵得不可开交,开的非常艰难。


一直到9月29日半夜,他们才画出来的一张图表,这让大家第一次觉得,如果做到此目标,阿里真的有可能成为一家千亿美金的公司。


讨论到最后突然出现了一句话,影响了阿里未来十年的战略,“建设一个开放、协同、繁荣的电子商务生态系统”。生态系统这个词,在2007年背景下,还是令人耳目一新,放大了格局。


支付宝的“出淘”,由此获得了一面大旗。这件事发生在逍遥子(张勇)加入阿里后不久,他认为支付宝“出淘”是非常英明的决策,奠定了今天阿里基础格局,当然这种“分”也是有代价的,就是要保持商业场景和支付之间两大体系之间的协同关系。


出淘之后,支付宝就面临一个新的挑战。它创立之初,名为“支付保”,可见最早做的是担保交易,而非支付,主要解决买卖双方的不信任。服务淘宝很简单,内部对其担保交易模式也比较满意,但是对于淘外商户而言,仅仅是担保吸引力不大。在淘外,它们需要面对与财付通、快钱、易宝支付等第三方公司的直接竞争。


此刻支付宝才发现,原来自己在支付产品方面并无优势,不管页面设计还是付款流程,都还不如别人,最初只能拼费率,但当费率已拼到了千分之几,价格战已无空间。


解决快捷支付难题


为了推动快捷支付和银行的谈判,支付宝拿出了当年中供铁军的精神, 一家一家银行去啃。马云也亲自上阵,一年中拜访各大银行的董事长与行长不下十次。2010年底,支付宝终于最先和工商银行、建设银行、中国银行合作,允许用户将自己的支付宝账户同银行账户绑定,这一变化,令支付成功率从60%大幅提升到95%。


后来彭蕾提出,你敢付我敢赔,只要因为快捷支付被盗造成损失,72小时之内无条件全赔。彭蕾要承担巨大的压力,由此倒逼技术团队不断提升安全能力,后来做到百万分之一的止损率。


此役后,支付宝不但走出低谷,而且从用户体验上远远把其他对手甩在后面,快捷支付也渐渐成为了行业标配。


2019年,蚂蚁集团CEO胡晓明在多个场合反复提出,快捷支付在全球是一个非常大的创新,它把中国的移动互联网迅速往前推进了5年。原来银行在整个支付过程当中只能相信自己的密码,因为支付宝推出的快捷支付,银行相信的是支付宝的密码,扣的是银行的资金,这背后是风控与技术的力量。


到今天的生活,你很难想象,以PC时代的支付方式,先跳转到银行,输入账号、密码,来支付一个共享单车订单、或者在菜场买一颗白菜。


如扫码支付,快捷支付需要一个载体,自2007年开始,支付宝就意识到无线支付一定是未来,但是选择哪种技术路线,最初有硬件派和软件派的分歧。硬件派认为,移动支付必须要找到一个类似像POSS机、银行卡之类的载体工具才能够发挥出来,他们尝试过NFC,生物识别等多种方案,软件派则尝试过条形码、二维码,甚至声波付款等多种方案。这些方案并非停留在实验室,他们在杭州银泰和上海的小餐馆,进行过各种小范围测试。


到2011前后,主体更偏向软件派,而移动支付的场景更倾向远程支付,以及碎片化的长尾市场,二维码看起来更具可行性,这就是另外一个拓荒故事。


就像近代科技史上,电灯、飞机、塑料等改变人类的发明,都是时代条件的成熟与个体探索之间的风云际会类似,即使不是支付宝推出快捷支付,随着移动互联网发展,一种类似的解决方案也会诞生。


但是,推门人的作用不可忽略,当移动互联网还仅是门缝里投射入的一线微光时,支付宝从最复杂、最艰难的部分入手,一端要满足监管要求,一端要提升用户体验,将沉重的大门又推开了一寸。微妙之处在于,它必须要承受住大门反弹的压力,直到更多的推门人加入,让门产生自转的能量。